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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生如夏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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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3 00:34: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生如夏花

有时我会在暴雨初歇的午后看到那个女子,她从那扇长满青苔的门里探出头来微笑,是属于未成年的甜美与单纯,像四月里舒展的植物,柔软而青涩,她那样的笑容后来成为我记忆深处再也挥抹不掉的烙痕。我注定要为这样一个女子去动荡所有的往事,在那一年,她的孤傲与坚持便已深深的注入了我的血液,于是我知道,她就是我要记叙的那个女子,她的名子叫苡芸。
  
   年幼的苡芸喜欢看那些飞翔的鸟儿,天空是底色,破裂着绒布般的浅蓝,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就这样从阳光的间隙里飞过去,削平了氤氲的雾朵。她站在高陡的山顶上,闭上眼,听见风凌冽的吹过,阳光自然的倾泻,这一刻,她觉得身体像羽毛一样的轻浮,仿佛可以飞翔。
  
   即使是很多年以后,苡芸还是会时常向我提及那段晦涩的年少,和飞翔的意愿。无数次,她会觉得自己是一只真正的鸟儿。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她说,只是一种感觉,可是始终放不下手中牵扯的丝琐。
  
   记忆中的山群是一些连绵而又颓淡的暗青色,渗出模糊的纹路,山间萦绕着飘渺的雾气,苡芸把她黯淡的童年遗留在了这里。一步步牵引的足迹,在绽满青色的初晨,在满眼迷离的暮昏,这个只有13岁的女孩子奔跑的身影刻在了终结的昼日里,她像一只鸟儿一样轻盈,形只影单,好似飞翔。
  
   那个布满阴霾的春天在她拥挤凌乱的记忆里无限的拉长,最终都郁结成一块脆弱的痂,每每触及,总是鲜血淋漓,我记得那似乎是1958年,是一段黑暗与冗长的时光,这种持续的苍白蔓延到了这个美丽的江南小乡,苡芸对于父亲的印象微之甚微,这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警察局长的身份使他辉煌的人生遭遇了转折。那是一场残酷的别离,依旧是迷蒙细雨的天气,那个一向神态威严的男人,在苡芸的注视下走出了她的生活,他被一些莫明其妙的人推搡着,脸上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憔黄色,他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她的妻女,但苡芸确信他流泪的,她感觉的到,还有一些鸟儿的鸣叫。
  
   从那以后苡芸再也没有见过的这个男人。
  
   只是后来她对我说,他于二个月之后死在了牛棚里,那种潮湿肮脏的地方,他在那里整整关了一个月,那个晚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他被所有的人遗忘了。
  
   她背着卧病在床的母亲去见他最后一面,可那个窄小的地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她站在最外面,拼命的探起身,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她穿着夹面的小薄袄飞快的奔跑,脸颊冻的通红,脏乱的街道上淤满了坚硬的冰雪,而那条巷子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黑,像是一个预示未知的洞穴,她怎么跑也跑不到头。
  
   中平14岁那年从城里搬到了乡下,他站在人群之中是瘦高的男孩,但并不起眼,苡芸是这么告诉我的。少年的身体深深的陷进太阳的阴影里,有大片大片的云朵以一种优扬的姿态翩然而过,融化成一片氤氲的水气,还是一个孩子的中平,走过来,苡芸感受着脸庞的湿润,并且,看到了他拧紧的眉头,额角的汗水以及灼亮的眼睛,中平的眼睛是一些不纯的棕色,碎玻璃一般的铺开,苡芸每一次看它的时候总会有莫名的刺疼,14岁的中平从拥挤的人潮之中走过来,看着她,她接近的听到了他匆促而又清澈的喘息,他说,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去捕鸟好吗?
  
   镇子四面环山,像是一个湿润的瞳孔一样嵌在这茫茫无边的山原中,即使是冬天,也是鸟鸣不断。那是一些白色的鸟儿,丰腴的翅膀掠过边痕。时常在人们的头顶做一场宿命的轮回。中平把苡芸带到了山前的树林里,那些突兀的树枝以一种颓然的姿态伸向天空,像是命运的终止。
  
   中平说,你说雪什么时候会融化?
   苡芸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二月,雪化了以后是春天,一切会温暖起来。
   他微笑着,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子。
   苡芸感受着这个男孩温暖而浓重的鼻音,他呵出的那些美丽的白色气体凝固并且下落,以及,那些穿堂而过的风。
   她看着他,她说,我叫苡芸。
  
   阳光躲闪不定的照射到晶莹的雪地上,苡芸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沉寂的风,轻柔的阳光,还有冰冻的时光,中平从怀里掏出一只老式的猎枪,他的表情是兴奋的,孩子的眼睛会因为感激而湿润,猎枪的把手部位由于过多的磨擦变得光突,枪杆处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缝,它在苡芸的眼中是冰冷且令人恐惧的,她有些恐慌的看着中平,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温和的男孩会做些什么事情,中平做出“嘘”的表情,然后朝空中放了一枪。
  
   这一枪足以使苡芸的耳朵轰鸣不已,她捂住耳朵,看那些沉积的雪,簌簌的往下掉,一时间林间面鸟穿行,无数的鸟儿,从不同的角度飞来飞去,刚刚避匿的寂静霎时消失,鸟儿的翅膀凝固了冬日里最美丽的阳光,它们把它穿在身上,然后飞翔。
  
   苡芸轻轻的拉着中平,对他说,我们不要打它们好吗?它们是要飞翔的,中平握住她的手,咧开嘴笑了,他说好的,我不打它的,14岁男孩的笑容是清澈的,在那样的一个冬日里,他郁结了年幼的苡芸所有的记忆,冻成一块最坚的冰。
  
   苡芸说,那时她看着中平,觉得他是一个注定的人,他的笑容在她的眼睛里开出花朵,溃烂在她的心里,那是她第一次想要去爱一个人,那年她13岁,她问我,你知道后来会怎么样吗?
  
   我沉默着,然后我看着她,我说,中平是要离开的,他不能够留下来,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他离开苡芸,只是为了证明他不会忘记她,就像她不会忘记他一样,这是两个铭刻在彼此心上的名字,所以中平必须离开,因为生活还要继续,生命还要继续。
  
   苡芸看着我,许久,她轻笑着摇头,眼睛亮得让我不敢看她,我听见她说,中平是春天离开的。
  
   1962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是三月份的时候雪化了,然后天暖花开,这个乡下小镇像是大病初愈后的疲惫,满眼的黯淡而毫无生气。
  
   中平走的那天苡芸去送他,天空微澈,起了风,中平穿着深色的马夹,嘴唇紧紧的抿着,有一些白色的鸟儿盘旋着从他们头顶飞过,留下模糊的光影,清晨的空气是潮湿且芬芳的,酝酿着动人的别离,中平背过手去,他突然间觉得双手很突兀。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想了想,然后说,我以后一定还会回来的。苡芸微笑着看他,看这个少年脸上那种未经处事的纯真,她突然从心底感激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她放弃了这种单纯的幻想,她最后说,你该走了,她指了指桥那边的车站,他们叫你呢。
  
   她看着他从那不足百米的石桥上走过,阳光投射下来的背影是单薄的,他终于一步步的离开了她,这么想着,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那个从城里来的男孩,在冬日的阳光下灿然的微笑,对她说,你不要再哭了,我带你去捕鸟好吗?空荡荡的阳光,穿堂而过的风,这些终于都和他一起离开了。
  
   然后开始下雨了,江南的雨总是像女人的眼泪一样肆无忌惮,突兀而又连绵,是磅礴的暴雨,却很少见,所以苡芸记得很清楚,1962年3月11日,他第一次离开了她,她清楚的看见了豆大的雨点快速的击碎在车窗上,那里便有了一朵模糊的水花。
  
   她没有喊,也没有哭,只是一直跟着那辆颠簸的车跑,她突然希望车窗能打开,能有一双灼亮的生辉的眼睛对着她笑,可是终于什么都没有,然后她跌倒了,沾满泥浆的污水溅了她满身满脸。
  
   车远远的把她甩在了后面。
  
   在一个下午,我陪着苡芸去医院,做健康检查,取化验单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树荫下的便民椅上,眯起眼睛看一群孩子的嘻戏,笑容恬淡而安祥,她已经青春不再,头发花白,但我相信,她的气质和性格是从来都没有改变的,她是美好的,一直。
  
   回家的路上,她向我提及了叙述的一个缺漏,中平离开的那天,过桥之前他又折了回来,他摸遍了全身上下最后在空袋里找到了一块手帕,浅蓝色的底面,有着青草和汗混合的味道,他把它摊在苡芸的手心里,指着背面的一行字给她看,那上面刺着“中和平定”四个字,在阳光下生动起来,中平的眼睛温和,可是表情严肃,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不会再说。
  
   那块手帕,抄家的时候丢了,苡芸淡然的笑。
  
   她说她时常会做一个梦,所有的记忆都在睡梦中苏醒,梦中飘荡着漫天的零星雨,十五岁的她追着车跑,步履慌乱而紧张,混着雨水的泥浆,溅到了她苍白瘦弱的小腿上,她听见了车轮撞击地面的空旷,有着棕色明亮眼睛的男孩从车窗上探出头来,她听到他喊
   芸,回去吧,你追不到我。
  
   就是这样的一个梦,在漆黑的夜晚猛裂的袭来,纠缠与湮灭,不可预知。
  
   我知道苡芸是永远都会记得的,因为她无法忘记,忘记是一件残忍的事还必须,她常常这么告诉我,有时候我会喜欢看苡芸的眼睛,是一种恍忽的淡蓝色,在阳光充裕的时候溢出美丽的光,有一些残留的阴影,透过那些模糊的阴影,我看到16岁的中平。在八月热辣的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他拎起鞋子,赤着脚踩在灼热的沙土上,三年的乡土生活已经让这矜持温文的城里男孩学会一切玩戏的本领,他是聪明的,只是很久以后苡芸才这样说。
  
   中平说,苡芸,我给你摘果子吃好吗?王叔家的果子园里有好多都没有见过的果树,那些果子又大又圆,一定也很好吃,苡芸点头笑,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顺的跟在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子后面,一声不吭的喘气或者微笑,她很少说话,印象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隆重的话,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在充当一个听客,她看着这个温和的男孩灼亮的棕色的眼睛,看着他的快乐或者忧伤,她把它当成是一种感激,无比的满足与快慰。
  
   中平爬上那棵最高的李子树,他总是固执的以为最接近太阳的果子一定是最香甜的,那棵丑陋的树长得无比陡峭,中平黝黑的身体像是一只断尾的壁虎一样困难的依附在上面,夏日的空气里有着泥土和野花柔软的清香,满眼都是鲜翠狂茂的。
  
   中平把刚摘下来的果子递到苡芸手里,他的脸很容易就会通红,他不断的用手臂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咧着嘴笑,身体站成不自然的弧度。苡芸看到他极力掩饰的侧着的脚,但鲜艳的伤口还是显露了出来,褐色的血液覆盖过那些翻涌开来的皮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凝滞,苡芸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说,是不是很疼。中平抽蓄着脸上的肌肉,但依然对她微笑,他摇摇头说,不痛的,他说苡芸,你快尝一下这些果子,我摘的最上面的。苡芸满脸泪水,低着头咬了一口,中平问她,甜吗?于是苡芸对他说,很甜的。中平急忙把他摘下的果子都给了苡芸,少年的气息始终是温和的。他满足的看苡芸吃着那些果子,他说,你喜欢吃,我会常常给你摘的。苡芸看着他,微笑了,她说,好的。
  
   只是苡芸从来没有告诉他,那种果子其实是酸涩无比的。
   她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苡芸印象最深的,是16岁那年的三月初三,一连一个月的庙会,中平带她去,天空是有阴影的蓝,没有一只鸟儿飞过,路旁湿润的泥土里,有大团大团絮状的花朵绽裂,下过雨的空气是清凉而甜美的。
  
   16岁的苡芸去庙里上香,她出来之前卧病在床的母亲反复叮嘱,她把对苡芸的期望寄托在这一柱单薄的香上,中平陪着她进去,这座破败的寺庙每年只有这么几天才会人声鼎沸。空荡荡的阳光照射进来,一些刺鼻的檀香味在空气里几欲停滞。苡芸从主持那里取来一根长长的香,有着清凉的气息,她小心翼翼的捏住它的中央,把它插进香炉中,就那么一刹那,那根长长的香断成了两半,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分离的声响,上面的一头掉在了地上,再一次的分裂。
  
   苡芸拿香的那只手依然悬在半空中,有一些轻微的颤抖,她回过头去看倚在墙角的中平,他的脸陷在阳光的阴影里,表情是模糊的,中平头顶上的佛像,有一些模糊的阴影纠缠,苡芸发现他们始终都隔阻在这团隔阻不断的阴影里,挣脱不开,她听到了他说,苡芸,你怎么了,再试一次吧!苡芸的脸色苍白,她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干涩的笑,中平,我们走吧!
  
   中午的街道上是喧嚣的,阳光从暗红色的云朵里绽裂出来,灿然的碎落在了这个巨大而充溢的瞳仁里,苡芸的眼睛有一些酸涩,庙宇的台阶上摆满了上香拜佛的人落下的青砖,中平很轻易的跳了过去,而苡芸留在原地,她过不去。
  
   中平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些堆砌的砖,然后他对苡芸说,你拉住我的手,就能过来了,在灿然的阳光下中平笑容是清晰的,那只手臂在喧嚣中伸开,是少年纤长的黝黑的手臂,苡芸曾多次向我描述过那只手臂,温暖的,有着微微的汗味道,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悬起的手是她曾经唯一想不顾一切攀附的东西,它要把她牵引到幸福的梦境。它曾经是好么的吸引着苡芸,她在每一个黑暗阴冷的梦里都会为它颤抖,只是她后来再也看不到了。
  
   中平对着苡芸咧开嘴笑了,他的眼睛闪出了灼灼的光辉,他说苡芸,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苡芸颤抖的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她感受着猛烈的阳光似乎穿透她的心脏,然后缠绕成一团温柔的火焰,这团温柔的火焰从她的心里一直烧到眼睛里,她闭着眼。
   他说,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
  
   苡芸一直记得那天,初春的阳光愤怒的穿透过人群,照射到她身上,中平走在前面,拉着她的手,他走的很快,她几乎跟不上。恍忽中听到错落的脚步声和清澈的喘息声,她仍像一只蹩脚的连体鱼一样穿过潺潺的人群。中平的脸朝向前面,苡芸只看见他脸上翻涌的阳光,她的手被他握得那么紧,她现在所有的思维都跟他一起出走,她觉得中平手中握着的是他们美好而简约的幸福。她的幸福住在里面,浸了温暖的汗水,于是变得柔软起来,它迅速的依附在他们的掌心里,然后一点点的蔓延。
  
   那个时候,天空空旷的没有任何阴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中平说,你站在这里等我,他看着路旁,他说,我去给你买个布老虎,能祛病除害的,你每天睡觉时枕着它,它会保佑你的。你不会孤独,中平笑着对她挥挥手,他说苡芸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潇洒的挥挥手,把晦涩的天空分割成两块,苡芸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始终郁结在一点。那么的漫长。
  
   她突然间看不见他,人群像无边的潮水一样突兀的流淌过来,她被挤到了边缘的地方。空间令人窒息,她用手抓住路旁的标杆,踮起脚尖焦急的张望着中平离开的方向。
  
   拥挤的人潮里,她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有人发出惊恐的喊叫“有人被踩死了”。他们这么叫着,人群混乱不堪,有人撞到了苡芸,苡芸脸色苍白,身体剧烈的疼痛起来,她喊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的眼前恍忽的浮现出男孩温暖的笑脸,他说,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握住她的手,他们曾经是那么的温暖与幸福过。她不允许他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决不允许,她哭着推开一旁的人,她说,我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求你们。她泣不成声,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面容和她的声音,她终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哽咽的拨开隔阻的人群,那个16岁的少年,他的手指是那样的温暖,他要把她牵向幸福的彼岸,他那么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他说,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她的眼睛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到,时间的消失,是她永远也无法抵触的命运的空洞。
  
   求你们,让我进去,她的喉咙已经沙哑的发不出声音,散失了所有的力气和能量,泪水干涸在她苍白的脸上,她钝重的蹲坐下去,像是一朵失去份量 的花。
   没有什么可以依附。
中平站在她的面前,那只垂落的手上拿着一只黄色的布老虎,已经破掉了,锔沫从它虚空的身体里簌簌的掉下,中平的头发凌乱纠结,大滴的汗水从他脸上滚落下来。他疲惫又心痛的笑,他叫她,苡芸。
   然后他就流泪了。
  
   我陪着苡芸整理远行的物品,六十岁的寿辰一过,她突然提出要去来枫,是她的家乡,那个偏僻的小镇,从报纸上得知那里现在传染病肆虐,已经没有教师肯到那里去教书,于是她要去。没人可以阻止她,她一直都是个独立固执的女人。我知道她的这份执着与专情,那么多年了,她始终割舍不下。
   那么多年了。
  
   送她去车站的时候,我问她会去多长时间,一年或者两年,等到传染病一过,有教师肯去了,我就回来。
  
   我把行李递给她,我看着她说,你确定你去的价值吗?
   我确定,她转身上了车,然后车厢门缓缓的关上。她望着我,她说。
   我去做最后一次告别。
   那里,还有关于中平最后的记忆。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初春的时候却意外的下起了雪,雪花寒冷而清澈,拥簇着碎落在苡芸的头发上,衣领上,她的眼睛因为寒冷而变得湿润起来。她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绣了一块手帕,白色的,有着粉色的边纹,在绣的时候,刺破了手指,有血液遗留在了上面,涂抹不去,她很用心的将它绣成了一朵绽裂的花,吐纳着血腥的芬芳,最后她在正中央绣上自己的名子,何苡芸,她跑得很快,在这个下着雪的夜晚,她是那么虔诚的想把这块带着体温的手帕送到中平的手上,她想中平的眼睛一定会很明亮,他会疼惜的看着她,温暖着她,因为他是中平。
  
   雪花逐渐飞扬起来,时常会有一些碎片跌入她赤裸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 Last edited by vonsnic85 on 2006-12-14 at 1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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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遥远的看到了中平的家亮起的灯,同时听到了物体破碎的的声响,以及激烈的争吵,他听出那是中平和他母亲的声音。中平只是一直在重复着几个字,语气强硬,他说,我不回去,他的母亲在愤怒的哭泣,中平,明天你必须回到城里,而且,再也不能回来,你以后是会有好的前途的,所以必须回去。苡芸扶住冰冷的门框,手指猛裂的颤抖,他听到中平说,不,我不会回去的。然后,苡芸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拍打声,中平的母亲狠狠的给他一个耳光,她气得浑身发颤,她怒吼着,你滚,不回去你就从这里滚出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中平从屋里跑了出来,打开门,看到了满天飞舞的大雪和站在门口,脸冻的通红的苡芸,中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他张开嘴,发出模糊的声音,有一些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
   苡芸拿出那块手帕,塞到中平手里,上面散落着一些落雪的尸体,并且,已经变得僵硬起来。中平用手紧紧的裹着,咧开嘴,笑了。
   中平,回去吧!
   什么,苡芸你说什么?
  
   中平,你回去吧!回去吧!说完苡芸转身跑开,迎面而来的是苍茫的飞雪,她的身体深深的陷进这块茫无边际的屏障里,再也挣脱不开,她听到身后中平在喊她的名子,她始终不肯回过头去,一路上走过,她不回头,她终于错过了所有,有一些温暖的液体掉在她的手背上,很快的失去了温度,变成最坚的冰,再也无法融化。
  
   像是一些飞走的鸟儿,离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他说,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
  
  
  
   我回家去,今天下了冬天以来的第一场雪,柔软而嫩脆的绽放,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里面是空荡荡的毛衣,那种感觉是寒冷而没有依附的,开始过冬的时候我写苡芸的故事,这个南方女子,她有阴影的童年和空旷的成长,以及那个叫中平的男人,这些我都是记得的,他们曾经真实的存生于我的记忆之中,那个女孩的眼泪以及笑容,把我拘束时光的沼泽里,我一开始想把这个故事叙述的完美与幸福,但最终我突然发现,无论我怎么样的费尽心机,它始终还是无法逃脱那样的一个我无法正视的结局,因为我的笔尖非常不小心的折断在那两个尖锐的字上,我知道那是宿命。
  
   我找到中平走后给苡芸寄的那些信,在厅桌的第四行抽屉里,他一个月给她寄来一封信,一共60封,整整五年,五年,时光是一条空荡荡的大船,驶过去,豪华而深刻,五年的时间见证了空虚的两端,原来真的没有人可以驻足。
  
   中平在北京的空军基地,照片上的中平看上去是黑瘦的,戴着分辨不出颜色的军帽,顶着一头的阳光,灿然的微笑,身后是老式的空战机,他的年轻与活力震撼着我,卢中平在我最初的臆想之中一直是一个温和光亮的男子。他在那个三月初三的下午,拉住苡芸的手,他说,他不会离开她,于是在许多年后的现在,他们总以一种藕断丝连的姿态进驻于我的记忆里。同时存在,亦同时消失。
  
   中平,苡芸。
  
   很长一段时间,我被这两个名子弄的无比痛疼,那是我面对着空白的稿纸写不出一个字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当初我选择把这个冗繁的故事用文字表达出来是不是正确的,也许它太过生涩,或者庞大,我无法操控,也许我在向别人转述其时,已深陷其中,生命是如此的空洞,我却同文字与时间抗衡。得到什么,或是失去什么,谁都无法感知。
  
   苡芸母亲的病情愈发的严重,有几次甚至吐出黑紫色的血块,她比方便都清楚自己时日不多,苡芸离开的那天对我讲起那个充满着恐慌与绝望的下午,母亲说,芸儿,你快藏到床底下去,她已不能大声说话,她睁大着黯淡无光的眼睛,她说,你快藏到床底下去,快啊,苡芸,迷茫又恐慌的躲到了那张低矮的木板床下,她听到了母亲对她说,芸儿,无论怎么,你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去寻找你的幸福。然后是死亡一般的宁静,她在闲下想挪动她的身体,突然门被踢开了,似乎是几个男人,她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他们的声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又死人了,一个男人这么说着,然后走到床边,苡芸看到他磨破的黑色布鞋停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的挪动着脚,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寒冷和痛疼,在窄小黑暗的床底下,她感到有血液从伤口处汩汩的流出。她把身体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在漆黑无边的困境里收拢翅膀的鸟儿,折翅的鸟儿,再也无法飞翔。
  
   那些男人把母亲的尸体拖了起来,还热着呢,他们说,然后他们推开门,抱着那具尸体,倾斜着身子走了出去。
  
   苡芸看着那扇半掩的门。很久都没有动,这其间有一些散落的血液,还有温度,这时她终于完全的认识到那个温暖的男孩已经完全走出了她的生命,始终没有陪伴的人,然后她就一点点的哭了,声音是微弱的,她把脸埋到臂弯,终于再没有任何回音。
  
   空旷的黑暗从门外涌了进来,寂静的淹没。
  
   那个男人站在苡芸面前,微侧着脸,与年幼时一样,她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她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赶来北京,来找他,因为长途跋涉的疲惫,苡芸有些恍忽,有些凌乱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摇摇欲坠的结,脸色看起来是病态的苍白,她在人流如梭的饭堂里找到了正在打饭的中平,现在她站在他面前,她已无法说话,只是看着他,五年,整整五年,她对他所有的记忆都郁结在中平离开的那个清晨,他从桥上走过去,然后回头对着她笑,他说,我会回来的,火车像时间一样把她甩在了后面,再也无法停驻,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那个16岁的少年明亮的笑容。五年,它在苡芸的心里燃烧了五年。她整个人都为他焦灼了,而现在,她终于见到了他。
  
   中平,我是苡芸,她看着他。
   我不认识你,他把脸侧过去,盒饭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去捡,他不耐的推开她,这时人群开始围上来,他紧张的往后退,皱着眉头,他说,我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叫中平,你走开,苡芸怔怔的站着,她低声说,中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以为你从未离开,但现在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得那么远了,远到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我是苡芸啊!她哭了,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他转过身,走了,他走的那么决然,毅然,再也没有回头。
  
   16岁的时候,他牵着她去逛庙会,在人潮拥挤的集市上,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他说拉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他说我不认识你,我不叫中平,你走吧!我不认识你。五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为喜欢的女孩子不顾一切的男孩了,他也许早已忘记他曾经为了给她摘新鲜的果子脚被扎得流血,只是为了听她说一句再见。他早已经不是中平,整整五年了,他完全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不应该有任何怨恨。
  
   那些飞走的鸟儿,冻死在了飘泊的路上,
   终于再也回不来
  
   苡芸连夜就从北京赶了回去,她在车上很快的睡着了,做了一个冗长安和的梦,梦里都是满天飘零的回忆,破碎的回忆,他爬上树,给她摘那些美丽的果子,她吃了三年,却从未告诉他那种果子其实是酸涩无比的,在喧闹的集市上,她泪流满面的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着他,中平在阳光下心痛的笑了,他叫她,苡芸,冬日的飞雪,少年的笑容,无边的漆黑,冻结的眼泪,以及16岁时遭遇的劫难。
  
   这样的一场梦,原来谁都无法挣脱。
  
   回到家乡的三个月以后,苡芸在镇长的安排下,和一个长她五岁的男人结了婚,那是一个平淡的男人,结婚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很局促,只是平静,苡芸的笑容是恬淡的,她侧着头依偎在男人的身边,只是脸色始终苍白,我不知道这一刻她的心中是否想着中平,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那样一个男孩子,他们的手在16岁的就已经连在一起,现在终于断掉了,他是只能在记忆里存活的人,无法感知的,虚无的,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苡芸一直感怀的,是16岁那年的在寺庙前悬起的的那只手,它要把她牵向叫做幸福的地方。
   只是那个地方,苡芸永远都到不了。
  
   苡芸说,在她结婚的前一天,她独自一人,爬上了以前中平带她来过的那座最高的山,她站在空旷的山顶上,像一只真正的鸟儿那样缓慢的张开双臂,感受着身体的虚空,在凌冽冰冷的风中听见了自己潺弱的声音,突然感到从未有的孤独。
  
   我再也没有见过苡芸,我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突兀的终止,没有鸟儿,没有青春,没有那个叫中平的男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会有。
  
   那个晚上我梦到苡芸,是她年幼的样子,甜美而清涩的笑容,她站在来枫最高的那座山上,她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伸开又臂,阳光和风空旷而寂静的穿越她的身体,那是一场汹涌无边的梦魇,从此,生命变成了一场沉沦,她与他在沉沦中起伏和对望,无可皈依。
  
   一年以后,苡芸在来枫过完了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冬天,三月份,死于那场声势浩大的传染病。刘镇长给我打来电话,是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苡芸多次向我提及他,他终身无后,一直把苡芸看成女儿一样看待。她那短促而潦早的婚事就是他一手操办的,我告诉他我要去来枫,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了避免扩散我自作主张,把她火化了。你要来的话就五月份,那时候一切都应该得到控制,你来拿她的骨灰。
   挂上电话后,我发现,我早已泪流满面。
  
   去来枫的日子是刘镇长定的,五月初八,灾难过后的街道遍布着颓败与衰落,一些焦黑的房屋发出灼烧的气味,我和刘镇长从那里走过去的时候,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仍纷纷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睛都是灼亮的,表情有一点惶惑,刘镇长告诉我这些都是苡芸教过的孩子,他们爱他们的老师,在苡芸火化的那一天,他们跑在那间破旧但明亮的教室里,整整一天,没有人愿意离开,最小的孩子只有7岁,最大的也不过14岁,孩子的眼睛会因为感激而湿润,纯真的。
  
   刘镇长拿出一张发黄的信笺,已经变得脆裂,弥漫着沉旧的味道,他的表情是淡然的,他说,我对苡芸一直隐埋了一件事情,苡芸结婚的那天,中平来找她,刘镇长拦住了他,他说,中平,她现在要结婚了,如果你们曾经有过什么,那现在一切都不算了,她在结婚,她很幸福,你走吧!他并没有就那么离开,他在镇子前的庙前等了一天,站了一天,然后,苡芸再也没有出现,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个13岁像鸟一样飞行的女孩子,她在回忆的路途上留下了所有的笑容,眼泪和感激,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有些焦急的问他,那么,中平呢?中平后来怎么样了?
   刘镇长什么也没有说,他把那封年代久远的信交给了我,我慢慢的打开它,那种沉旧的气息再次袭击了我,我看到那些已经褪淡的字印。
  
   卢中平,男,27岁,空军第一支部102队,在一场境外空袭之中飞机遇袭而牺牲,现将其生前遗物寄往家乡来枫,追属烈士。
  
   中平的指导员来到来枫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了镇长,他带来了中平的骨灰,以及一些凌乱的物品,还有一封简短的信,是给苡芸的。
  
   苡芸,我是中平,三个月后有境外作战,我很清楚这次的凶多吉少,我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苡芸,我爱你,我不能害了你。我一直记得遇见你的那个下午,你在人群里无助的哭泣,有一些白色的鸟儿在你的头顶上盘旋,然后,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苡芸,我们原来一直无能为力,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14岁那年,你不应该选择我。
  
   像是一首昼日的终结曲,宿命有它最后的结局,时光流淌过命运的边痕,终于遥不可及。
  
   在舒放尸体的进候,中平的双手是紧握的,溃烂流血的双手,交错的握在一起,他们费力的打开他的手掌,一片白色的布块掉下来,是一只手帕,边缘已经焦黑脱落了,而中平用手握住部分却洁净无瑕,是一块布织的白色手帕,中间是一朵吐纳着艳红的花,旁边是三个粉色的小字,中平那么用力的护住它,由于抓得过紧,已经有丝线脱落,我看到中平用生命护住的这三个字:何苡芸。
  
   中平,把它紧紧的握在手心,他们终于再也分不开。
  
   只是没有人会忘记,那个开始的下午,他从人群中走过来,14岁的少年的眼睛是灼亮的。他说你不要再哭了,我带你去捕鸟好吗?
  
   如果说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梦呓。
   那么,起码还有记忆是真实的。
   我们应当感激。
  
   我在离开来枫的路上,按照苡芸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野在了这一段能往命运的路途上,于是我想起很多年前,苡芸拿起那只冰冷窄小的盒子,在承载着时光和记忆的洪流之中挥撒下中平遗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那么多年了,她一直保存着中平给她寄的那60封信,那块有“中和平定”的手帕,还有那些记忆,苍茫的飞雪之中,她看清少年微笑肿胀的脸,人潮拥挤的庙会上,他紧紧的拉住她的手。
   他对她说,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要松开。
   这是一段华丽而深刻的旅程,有太多的人匆匆而过,真正停留下来的,就 只有那些穿越虚无的鸟儿,永不死去的鸟儿。
   春天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决定把这个故事作结苡芸和中平,这两个名子,终于在时光迂回处绽尽了最美丽的光华,生如夏花,死如秋叶,我在这场暗无天日的追逐与回守之中消磨了全部的执着与感动,当光阴流转,真实停驻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可以告别和遗忘。
  
   就像是一场没有边际的梦,沦陷过,汹涌过,挣扎过,驻守过,然而梦醒了,一切终于褪尽。
  
  
   生命的本质,是脆弱的,一切,都可以平淡,这是苡芸说的,她低澈的音律在白色的风里摇曳,所有的记忆和年华都在她面前起起伏伏。最终,随时光一起沉淀,我记得那个时候她是微笑着的,恬淡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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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之神

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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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20:16:51 |只看该作者
很久很久以前我喜欢这四个字:生如夏花
后来听着朴树的这歌。。
那样沉哑的音质。。

所有的一切都在起伏。。
没有谁是谁的注定。。
我。。无处遁逃。。再次选择脆弱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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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飞仙

〓仙来在线时间最久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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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21:03:35 |只看该作者
生如夏花........
恬淡如菊.......
生命的本质,是脆弱的,一切,都可以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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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版主

偶尔路过 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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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7 08:52:51 |只看该作者
宿命。

天黑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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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3 15:30:12 |只看该作者
我是想写坚持和希望的。只是后来被很多人理解成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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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5 10:31:52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文,淡淡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可以沉浸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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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6 17:19:39 |只看该作者
无意于生死之间的茫然
  只领会瞬间的灿烂光阴
往往无心的刹那
  指引了一生的执着


好久没回来了,大家还好吗?
[img][LocalURL]attachment.php?aid=21145[/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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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7 18:19:46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


淡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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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31 01:12:31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很难有时间看完,遗憾。好像都是风花雪月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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