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你走二十四步

sufan601

随着一声『恭喜发财』，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8两黄金。
一

我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但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却在她最美好的时候，无声地离开了她。

  

母亲喜欢把头发梳成盘丝状，穿着一件锈着大朵大朵牡丹的暗红色旗袍。很鲜艳的口红。时常一个人来回地走在那条很深的小巷，铺着一块块青色的石板。高根鞋发出一声一声清脆而寂寞的声音。

  

我想，她是孤独的，除了孤独。她只有我。她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她的女儿。那一场给她带来幸福和毁灭的感情。

  

也许是她把对那个男人的恨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她常常会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冲我尖叫和怒骂。那种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声音。沉闷而孤寂。我已经学会不哭，死死的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紧紧的看着母亲。我开始反抗，用我的方式。无声但坚决。母亲大声的说，只要你哭出来，我就不打你。你哭呀，哭呀。哭出来我就不打你。最后先哭出来的是她自己。我开始不再害怕她。

  

  渐渐的，母亲不再打我，也不再管我。只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她总是会一个人独自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抽着烟，神情淡漠地看着天空。

  

那段时间我是自由的，内心却一直荒芜一片。听不见内心的声音。我常一个人跑出去很远，在西郊的一段废铁路坐一天。那里没有一个人，野草丛生。有黄色的蝴蝶和跳动着的麻雀。一朵朵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天空一片寂静的深蓝。

  

我躺下去，面对着深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在远处有很淡的影子，四周一片寂静。我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也许，我也有着风一样的宿命。   

  

二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了子默。一个干净而略带颓废的男子。常常趴到学校的楼顶吹风抽烟。穿白色的袜子，黑色的裤子。眼睛清澈明亮。

  

当我也爬上学校楼顶的时候，他仔细的看了看我。半响，他抽出一支烟，你抽烟吗？我接过他递来的香烟。和母亲抽的不一样，母亲抽的是那种白白的，很细，闻起来很香。他给我点上火，我深深的吸了一口。一阵很辛辣的味道直冲而来，胸口一阵难受，猛烈的咳嗽。眼泪就在那时流了出来。很久没有从眼睛里流出的液体，一直隐藏在身体深处。

  

他看见我流泪就笑出来，他走到我面前，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烟草的味道。他伸出手指来擦我脸上的眼泪。然后放进嘴里。你的眼泪很烫，很咸。

  

我盯住他的眼睛，你尝过很多人的眼泪。

  

只有你和我的。

  

我不甘心。你的眼泪什么味道。

  

你不会知道。呵呵。过来我教你抽烟。

  

我就那样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在他替我擦眼泪的那瞬间，我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很温柔。随后我们便在一起。他喜欢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喜欢被他紧紧簇拥着的感觉。那样的温暖一直是我匮乏的。他一直给我从母亲那儿得不到的东西。

  

我问他，你是怕我跑了吗？这样紧紧的握住我。

  

他笑着，不，你不会离开我的，除非我离开你。

  

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他的学习不是很好，并且放荡不羁。听说家里有权有势，学校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明目张胆。

  

在下晚自习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小巷的入口处亲吻。他的嘴唇很薄，有着淡淡的清香。他的吻充满着野性。年少时纯洁的爱恋，总是那么美丽。他成了我当时所有地希望和寄托。

  

我开始偷偷用母亲的香水。一直记得母亲说过，女人像花一样。只为自己爱的人而盛开。在自己的阁楼里，穿母亲那双很高的高根鞋，学着母亲的样子在房间走来走去。却找不到母亲那件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暗红色的旗袍。小时候一直觉得那是最美丽的衣服。母亲一穿上那衣服，觉得母亲就是一朵摇曳的盛开的牡丹。让人神往。

  

我想让子默看看我穿旗袍的样子。

  

然而子默走了，没有任何告别的话。因为有人检举，他的父亲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他和他的母亲走了。没有人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我开始一遍一遍往他原来的家跑。他骑车带我去过，很豪华的装饰，有很大很舒适的床，很大的镜子。他给我喝冰镇的汽水，透心的凉。感觉幸福是那么简单而接近。

  

房子已经被查封了，我就坐在楼梯口下，等待着子默的出现。他说过他会带我走的。我开始流泪，内心那种很空的感觉，又开始出现。

  

坐在阁楼里，抽完子默留下所有的香烟。已经习惯那种烟草的味道，再不会被呛到。

  

子默依然没有再出现。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绝望的疼痛，是如此的汹涌和彻底。

  

于是，我决定离开。在不同的城市辗转，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深夜，穿着蕾丝的内衣站在镜子前。光滑细腻的肌肤，没有任何的疤痕。但它们不再是健康的，因为长久的寂寞。缺乏足够的拥抱与抚摸。

  

我想，我是真的太寂寞了。

  

我开始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可是，总也记不住他们的脸。只是在黑暗里，沉默的做爱。也许，这样可以丧失掉所有的记忆和语言。

  

做爱和流泪是一样的，都是因为寂寞。

  

  三

当我在酒吧里看见陈非的第一眼。我就想，这是我要的男人。

  

我从未见过那样一双忧郁深邃的眼睛。它象一个巨大地无形地洞，牢牢地吸住我。无法逃离。

  

所以。当他走出酒吧的时候。我低着头，沉默不语地跟在了他后面。

  

一步，两步。……。走了二十四步。他回过头来看我。

  

我没有地方可以住。我看他的眼睛明亮而纯真。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决定带我回家。

  

在车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他，他有些不自然，把脸转向窗外，看着路边闪过的灯光和行人。

  

你睡床。我睡沙发。他看我的眼神温暖明亮。我想，有着这样眼神的男人是懂得责任和关爱的。

  

在他转身的时候，我轻轻从后面抱住他。没有理由地,泪水掉下来。

  

  他不动也不说话，任我抱着。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气息和淡淡地烟草味道。

  

你还只是个孩子。他转过身，用手抚抚我的头发。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   

他轻轻地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白色的棉布床单上,盖好被子。

  

  好好睡一觉。然后他转身去沙发躺下。关灯。

  

我的泪,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头有他的字条。

  

我上班去了。你可以一直住下去，只要你愿意。

  

  

四

就这样开始了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平淡而真实。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有了家的感觉。

  

他上班的时候，我就在家给他擦地板，做饭，洗衣服。看着挂在竹竿上衣服的水在阳光下亮晶晶地掉下来，我的内心充满了快乐。

  

简单温暖地快乐。

  

他下班回来，总会买一束百合花。我把它们插进花瓶里，盛满清水。可以一整夜闻着花香。

  

我们一起做饭，两个人系着很卡通的围裙。相互协作，食物很清淡。放很轻的音乐，有时会喝一点红酒。看着他把盘子里的食物一一的吃去。一种家的温暖蔓延过心底。也许真的可以结束我漫无目的的漂泊。我是如此喜欢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有时像孩子一样的调皮和忧伤。

  

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看书，听音乐。阳光很好的下午会一起到街上逛逛。他总是会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用脸在我身上搓揉。发出孩子一样的声音。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我也假装失去记忆。

  

蓝。我想要一个孩子。象你一样的孩子。陈非在黑暗里轻轻吻我。

  

我无声地抱紧他。许多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会有一种悲凉，他的出现，就象一缕温暖的阳光，直照到我阴暗的内心深处。抚慰了我心底的疼痛。     

  

五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待化验的结果。内心平静。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走廊的尽头是一片翠绿的树木。阳光在窗外，明亮的落满一地。

  

一个我身边的女子，问我，你先生呢？

  

我微笑着，他在上班。

  

他也是在上班，我一个人打车过来的。你先生知道你有了吗？

  

我微笑着摇摇头。

  

男人都是这样。粗心大意的。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也许那就叫幸福。

  

电话突然响起。声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显的突兀。我起身接听。电话那边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请你离开陈非。

  

你是谁？

  

你离开陈非吧！

  

我不再说话，用力挂掉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我看着屏幕里同样的号码。

  

我是他的女朋友。陈非是我的，请你离开他。电话里传来那个女子尖锐的声音。

  

你们已经分手。我冷冷的说。

  

那只是误会。他是爱我的。

  

但现在他爱的，是我。

  

不要脸，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这样的女人会是他想要的吗？

  

他已经要我了不是吗？

  

你能给他什么？你认为他会真的不介意你的过去吗？

  

请让陈非做选择。挂断电话，我感到身体象被抽空了一样。

  

是的。我能给他什么呢？

  

我的精神和身体都是残缺的。

  

化验的结果出来。我没有感到意外。

  

他也许会和陈非一样，有温暖的手指和忧郁深邃的眼神。

  

只是。同样，我无法给他完整的爱。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的眼泪终于放肆地流下来。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自那年跑出家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她。我曾经那么渴望*近她。但在记忆里，她从未温暖地拥抱过我。

  

  

六

在车站，我给陈非打电话。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便说不出话来。

  

蓝。是你吗？你去哪了？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电话里传来陈非焦急地声音。

  

陈非。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跟着你走出那二十四步，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呢？

  

你在说些什么傻话，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要。蓝。为什么？我不可以失去你。陈非声音沙哑，几乎要哭出来。

  

我想。我可以将你忘记。陈非。请你也将我忘记。

  

回到离开多年的小镇。母亲在一场大病里去世。邻居说，在她临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喊我的名字。渴望能见我一面。

  

在箱底，看到母亲那件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暗红色旗袍。我将它挂在院子里，看着它在风中轻轻的摆动，是如此的摇曳与落寞。就像看见母亲一样。我还能听到那高跟鞋与石板相击而发出的声音。还能看见母亲那美丽而淡漠的脸。口里低低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我的眼泪抑制不住掉下来……   

  

我遇见了子默。在一个下午。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走过来。身边是一个孩子，那女人挺着大大的肚子。他看见了我。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锐气。我想不到再见一面，已是十年。

  

你好吗？蓝鱼。他以前只喊我鱼。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很好。对他的感情依旧。只是已学会了隐藏。   

  

深夜。光着脚，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内心平静而淡定。

  

只是在无数次的梦里，我的手上都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迷失了方向……      

  

  二十四步。一种距离 我一直在写蓝鱼与母亲的距离 与子默的距离 与陈非的距离 与那些城市的距离 其实 最大的距离 是我自己与自己的距离 我一直是自卑的。内心的恐惧、荒凉。

  

这篇文字写了很长时间。也许看到这篇文字的人会说她是堕落沉沦的。但是我觉得她一直是坚强的、固执的，倔强的。她只是寂寞。她只是迷惘。她只是渴望爱，很多很多的爱。却一直得不到。一直处于空茫的寻找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