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与小鞋

落魄狭

几年前在安徽黟县逗留，看到路边卖纪念品的小摊上有些物件很好玩。有件雕刻叫“三不”，一串三个猴子，一捂嘴，一捂耳，一捂眼。问摊主是什么意思，老板说：“这叫‘不该讲的不讲，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上级号召的；各位领导可以买一些回去送给同志们。”我说，那不是把同志们当猴儿耍了吗？老板笑笑说，我想当猴儿还当不到呢。

还有一物件，是精制的古式的船鞋，只有两厘米长，估计是用石粉压制的，一对只要5元钱，买多了还可以便宜。老板说：“这叫作‘穿小鞋’；各位领导也可以买一些回去发给同志们作纪念，谁不听话，就让他穿小鞋。”

我估计这个老板以前在“体制内”吃过饭，或是略谙权术，说出来的话挺油滑的。虽然我不属于“各位领导”，听他的话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买了几个。回来之后，看看这些小玩意儿，想到我们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一个人处世，要遇到那么多的难题，要把那么多的智慧用于琢磨人、提防人，而在让自己谨慎小心的同时，也会令人艰于呼吸。

就说这个“不该讲的不讲，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从人自我约束的修养而言，是正确的。可是一旦变成“原则”、“准则”或“纪律”，就得看是谁对谁说的了。这个所谓的“不该”由谁来制定呢？几千年的专制文化，实质就是“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百姓已被驯服得麻木，连该讲的也不敢讲，该听的也不愿听，该看的也不肯看，甚至连不会形于颜色的“该想的”也不会想了。思想“统一”到无意识了，脑袋上交了。倒是一些贪贿之徒，无能之辈，却是为所欲为，无所不为，敢做敢为，胡作非为……当今文明社会，首先该约束自己的，是“普通公民”吗？

再看这“穿小鞋”，更是狭隘的缺乏胸襟的专制文化下的官场特色。

毛泽东曾多次号召要敢于说话，要“五不怕”，我读他的著作和各种讲话，至今仍不明白，他似乎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大家不说真话，其实他饱读经史，最该清楚大家为什么不说真话。一介草民，谁不怕报复？你以为自己真的遇上了唐宗宋祖了？毛泽东还说过：“美帝国主义不是很可怕吗？我们碰了它一下，也没有啥。”你要是以为这话可以对一个小官僚用一用，碰一下他，那你就等着那个“啥”像鬼影子似的跟着你一辈子吧，让它天天看着你跟眼中钉似的吧。小小一个处长局长，官不大，才能不及中人，人格低下，把你这么一位有志青年放到那么一个庸人之下，把对你的评价权交给他，把替你写鉴定的资格交给他，然后要你像“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不要听，不要说，不要看，更不准动，——请问，这是对人的尊重吗？

当然，给一个正派人穿小鞋，手段可以多到数不清的地步。轻则给你的工作找点麻烦，稍有心机则在你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里塞点什么，至于什么是“重”则就说不准了。从这些年来，看社会新闻，休说“雇凶打人”，“雇凶杀人”也屡见不鲜，“层次”也在上升，局长市长，雇黑道亡命匪徒“做人”，出手就是十万八万。这么一比，这“穿小鞋”真算不得凶狠。

“三不”与小鞋做成了旅游纪念品，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