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生根,涌泉一生

落魄狭

他在几个月大时就被遗弃了。六年中，换了一家又一家，最后他被转到山里的一户人家——河南省嵩县白云山明白川村，一间土屋，一片山地。于是，他有了奶奶、爹和娘，也有了自己的姓名：裴文学。
有家，可以上学，这让他感到恩情如山。他跑步上学，跑步放学，只为了省出时间带点野菜回家，帮奶奶做饭，帮爹娘干活。
中学毕业后，他选择了上卫校，卫校毕业后，他选择了回村当赤脚医生。奶奶是驼背，行走不便，又得了肠结核病，爹娘也是积劳成疾，他要伺候亲人，他要做奶奶的主治医师，他还要养家。他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家之仆，天天如此，一年、两年……
这涌泉之报不仅仅是对家人，山里大多数家庭都留下了他的孝子身影。许多老人几天不见他，就会想得心慌。也就是从那时起，人们就商量着给村子改名字，就以裴文学为家人和山里老人行孝的事为由，改成“敬老村”！
奶奶69岁那年去世了，遗言是笑着对村长说：“娃至少让我多活了20年！”爹是在80岁那年去世的，临终时对他说：“有你这个娃，我值了！”
一天，他跟娘商量：“娘，大舅有病，在家里也不怎么顺心，您就让我把大舅接咱家伺候吧！”娘苦叹：“娃呀，你是苦佛转世，我拿你没办法！”
大舅接到家里。文学就像伺候奶奶一样伺候大舅，看病、开药、抓药、煎药、喂药、喂饭、擦身、睡在一起说宽心话……三年后，早已多病缠身的大舅去世时笑着说：“有这三年，我这一生满足了！”
大舅去了，文学又把二舅接到了家里。家有儿女的二舅，接来家时看上去没几天寿命了，但进家后一天比一天健康，有时还会和文学笑闹成一团，老小孩似的。老人无比幸福地又活了28年，去世时整整100岁！
这28年，在外人眼中，文学所受的苦是任何人也受不了的。有人仔细观察过，文学每天的劳作比一般人要多10倍，但他从来没有犯愁过。他真的是以苦为乐，苦重情深。
好在还有娘可以孝敬，但娘已经91岁了，他要加倍再加倍地努力。于是，他干脆把床也搬进了娘的屋。
好医术好性子，有人说，文学只要离家20里，很快就会成名发家，可惜文学最大的心愿就是孝敬老人。有娘在，不远游，而且还有山里许多挂在心上的老人，有病没病也要定期去看。他是最忙的医生，也是最穷的医生。有人算过，他该收而不收的医药费足够买别墅和豪车了。
2010年，91岁的娘摔伤后脑神经受损，失常时对文学又打又骂，有时还会拿东西乱砸。文学常常头破血流，身上的纱布从没断过。他说：“娘，谁叫你从来没打过我，你打得太少了……”
2011年，70岁的裴文学，全部幸福都沉浸在伺候娘这件事上了。每天早上，给娘穿衣、刷牙、洗脸、梳头、喂饭、喂药……
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没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只有如山如海的重复细节！
滴水生根，涌泉一生。裴文学这眼涌泉将是永生不绝的，因为，这个村已经叫做“敬老村”，他所在的那条巷也已更名为“敬老巷”了。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事就不再是现世那些财死食亡与流星野火，而是厚德之山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