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法国“农家乐”

落魄狭

沿着德法边境城市斯特拉斯堡一直向法国纵深疾驰，这段高速公路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块大广告牌跃入眼帘，上面写的不是“某某人民欢迎你”字样，而是直截了当展示当地物产（奶酪、南瓜、李子、桃子）与风华（城堡、遗址、葡萄园、酒窖）。这种广告牌的好处是一目了然，碰到嘴馋的（比如想品酒的）顺坡下驴直接将车开到村里去一醉方休，也为旅途增添些猎奇色彩；即便不进村，这种广告也给高速公路驾驶者打了针兴奋剂，减轻点长途驾驶的疲劳。
　　此次旅行我们住的第一家“农家乐”离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名录的丰特内修道院（Abbaye de Fontenay）十几公里远，是一个不起眼的村子，要靠先进的GPS系统才能找到，远远看去有几户人家。为什么找到这家，那是因为丰特内修道院附近没有旅馆业，修士们没挖空心思开旅馆挣钱，也没有党政机关盖的楼堂馆所接纳游客——人家念经的念经、做官的做官，把开旅馆挣外快的好事让给附近农民。
　　“落后”的村子
　　进了村，发觉我们住的房子和周围农户的房子都很“破旧”，有的房子看上去几乎要倒塌了，不过村民还是悠闲自得地住在里面。居住环境的陈旧反映了法国“农家乐”经营者的理念，具有沧桑感的旧宅反倒凸现村镇历史的悠长。这些老房子也反映出欧洲农民的务实精神——由于欧洲社会的发展进入相对成熟期，人们追求的是一种与自然共生的恬静、高雅、务实的生活环境，农户之间极少浮躁、炫耀、攀比、争奇斗艳的心态，整个乡村景色形成浑然一体的“油画”效果，反倒是国内一些去考察的官员回来后大声感叹“欧洲农村怎么那么落后？”这实在是不明就里的肤浅之论了。
　　法国的农家乐“落后”吗？从表象看确实有点，我住的那间房全部木头结构，十分陈旧，不过床上用品却是十分洁净，洗手间收拾得光可鉴人、十分现代。过去我在法国住过的“农家乐”也都不输于此。这要感谢“农家乐”经营者的组织——“法国农家乐联合会”，它负责监督管理农舍出租的标准，定期派人来检查农舍质量和卫生条件。早在1974年，他们就颁发了《质量宪章》，根据“农家乐”的周边环境、软硬件设施、房间舒适度及各项服务，以麦穗为标志，将它们分为5个等级：最低等级1个麦穗表示该农户家外面有花园；有可供6人使用的洗手间，供7人使用的淋浴间；有烤肉器、自动烤箱、冰箱、厨具和洗碗设施、洗衣设备、电熨斗以及提供婴儿椅。最高级别为5个麦穗，要想获得5个麦穗的“农家乐”要求十分严格，要有私家花园、停车库，还要有包括网球场、游泳池、桑拿及音乐设备在内的休闲设施。可以说，行会自律是保证法国“农家乐”服务质量的一个重要因素。
　　彻底本土的晚餐
　　晚餐我们到临近山坡的饭馆吃饭。在离开“农家乐”前我们向主人索要房门钥匙，主人一听就乐了，她说村里从来都是不锁门的，这里十分安全，你们放心去吧。我们和女主人边走边聊，一路走去，看到白牛在坡上吃草，草鸡满地觅食……还发现村里的垃圾箱也都采用欧盟统一垃圾分类回收标准——可回收的报刊纸张是一类（蓝色），有机生物是一类（绿色），不可回收的又是一类（黄色），垃圾箱摆放得非常整齐……道路整洁、路灯明亮，各类基础生活设施一点不输于中国大都市。
　　到了饭馆，饭厅里已经有五、六个家庭坐着等候，桌上也已经摆好刀叉。我注意到了桌布的花边是手工编织的蕾丝，桌子上摆放着园子里采摘的鲜花，喝葡萄酒的玻璃杯子一尘不染；另外，饭馆都有很好的艺术品位，墙上会挂几副艺术品画，就餐所用的桌布、餐巾、杯碟、刀叉都十分考究。这一点令人汗颜，显然他们已经将这些生活细节看作理所当然，而我们即便经济条件允许了，精神上还没跟上或习惯这样的讲究。
　　法国大餐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慢餐。头一道是“开胃菜”——两块小牛肉；吃完开胃菜后又等了20分钟，上来了“头抬”——很嫩的煎鱼；差不多又等了 20分种，上来了主菜——烤炙脆嫩的鸭子；然后又端上来一碟奶酪——主人告诉我们，这顿饭的原材料除奶酪是从30里以外的村子里买来的，其它都是自家农场生产。最后上来的是甜点心——自家果园里种的桃子做的“桃派”。据说法国的农业及旅游接待处制定了严格的乡村旅游管理条例。例如，提供饭店餐饮的“农家乐”必须使用当地生产的农产品，不得使用罐头食品（酒和奶酪除外）；必须使用本地的烹调方法来呈现本土乡村美食特色；餐饮提供的主要食品，必须是当地的新鲜食品，不得用冰冻食品。这些做法保证每个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产品，也减少了农家之间同质恶性竞争。
　　吃完饭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摸黑下山回到“农家乐”，女主人说，如果你们还想坐下来看看书，我带你们去图书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带着我去她家的一个地下室，是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有好几套百科全书。这是我不曾料到的，她家的藏书比北京多数教授家的藏书数量还要多。这立即让我对眼前这位“农家乐”女主人肃然起敬。于是我在猜想，眼前这个女人也许根本不是农妇，而是一位作家，或者大学老师，就像那位隐居到普罗旺斯乡间的彼得梅尔——厌倦了大都市的生活，才回归乡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