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年代

Nardi

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夹在这本书里,只是今天它突然掉了出来,chr面对着镜头.穿着barcelona的球衣,黑色的长裤,绽放着他标志性的明朗而狡黠的笑容,那时候,我,坐在对面50米不到的一个石头台子上.那天天阴沉沉的,风很刺骨,但那个笑容很明亮,深刻得足以让很多年以后的我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遥远的城市里坐下来,很耐心地敲这些字.我只是突然很想写,把那个笑容延伸开来,来纪念一段时光,我一段如水的时光.

    我很怀念我初中的学校,老旧的灰色的楼房,红色砖墙的旁边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芭蕉树,教室是八角形的,木制的桌椅讲台,窗框却刷成了亮眼的天蓝色,那时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常常上课时探出头去看外面的风景,天空就像一瓶纯白的牛奶倒在了蓝色的桌布上,很美,偶尔有飞鸟掠过,用它们尖尖的翅膀把云朵搅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对面破墙上爬着密密匝匝的野蔷薇,在那个季节里开的灿烂又寂寞.

    我在这个学校待了十年，从学前班到初中毕业.想到旧学校,就会想到那个缠满了紫藤的天桥,那片煤炭铺的足球场,还有女生们白色的校服裙子,和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的栀子的香味.

    记忆中chr应该有一件蓝白格的衬衣,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吃早餐时我不小心把一整碗牛肉汤都倒在了他的衣服上,于是在那件蓝白格衬衣上面就留下了一快洗不掉的印记,他穿着那件衣服穿梭在校园里,直到印记褪成了浅浅的茶色,直到我们都长大了,并且懂得了很多事情.

    记不清楚第一次认识他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5岁,也可能是6岁,当我怯生生地被老师牵着走进那个学校的那间小教室时,头都快低到地上了,但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站在那里,逆着阳光,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照得他的眼睛很亮很亮,看上去很聪明.他在笑,笑容是很狡黠的那种,我那时候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仿佛是在很久以前,当我们都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时候,在幽深狭长的巷子里擦肩而过,妈妈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我却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这个笑容.

    学校里有个煤炭铺的足球场,很小,我每天下课后都会坐在一个石头台子上看chr他们踢球.我开始喜欢足球也差不多是那会儿的事吧,我喜欢看风把他们的球衣鼓起来,在灰蒙蒙的球场上就像一面面飞扬的旗帜.

    chr告诉过我他要穿33号球衣,因为33=15+18,15是他的学号,18是我的.那天我像平时一样坐在那个台子上看球,不知怎么的就对他说你要进两个,他把那个脏兮兮的足球往地上拍了几下,撇了下嘴,然后说,你以为进球那么容易啊.我没说话,我看着他向球场走去,背后那个33很醒目.

    结果那场他进了4个,但也受伤了,那个煤炭的球场摔一下就会很严重.他被很多人围着向教室那边走去,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可他突然回过头来,很开心地笑了一下,我于是也很放心地收拾好我的书包,然后慢慢往那边走.走到花坛的时候却发现他坐在花坛上,膝盖上还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但他毫不在意地笑着,带着一种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的满足,然后他歪着头对我说,双倍完成任务.

    这是一件很细节的事情了,其实我觉得我应该都已经忘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它突然就冒了出来,那么清晰,那么轮廓分明.或许记忆本来就在什么地方暗暗生长着,或许比以前更加枝繁叶茂,只是我们没有知觉罢了.

    后来我又回去那个学校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颓败的景象的,长长的草叶肆虐地布满了每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灰色的楼房在夕阳下显得更加惨淡.我走过那些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地方,碾过曾经印在上面的足迹,想起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事情，突然就觉得,它们都已经落幕了,就像一个远去的背影.